我的故乡是内蒙古与辽宁省交界处的一个贫穷闭塞的小村庄。说是村庄,其实是夸大了的,因为总共只有四户人家,几间破落的黄泥巴房子坐落在一座大山梁的下面。每当下午,别处还阳光普照,而这里则早被罩在山的长长的阴影里了。只有离村庄不远的地方,有一条长年不涸的小溪,终日汩汩地流淌着,总算是给这寂静的小村落增添了一点生机。
儿时的情形,因时间久远,大都渐渐地淡忘了。只模糊地记得老宅院子一侧的土坡上有几株大杏树,每到杏子熟了的时候,因大人不让动,只能呆呆地望着树上流口水。
还记得每当我在姥姥家住得太久了,父母或说去河里给我捉小鱼,或说家里的老公鸡下了一个方形蛋,想方设法把我从姥姥家那阳光灿烂的四合院哄回家时,一看那冷清灰暗的院落,我便马上鼻子酸酸的,委屈的眼泪便夺眶而出。
后来家里在河对岸一片较开阔的地方盖了新房,那里的人家也渐渐地多至十多户了,我童年的生活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。
那时家境虽然贫寒,日子过得还算安定。小孩子是不理会大人们因担忧生计而发出的长吁短叹的,山野里有无数新鲜有趣的东西强烈地吸引着他们,汗涔涔的小脸上整日漾着天真无邪的笑。
最有趣的事情要算是去小溪里捉小鱼了。溪水清浅刚没脚面,轻轻翻动一两块石头,就会游出几条傻乎乎的小鱼来。只要你屏住呼吸,不让阳光投到水面上的人影惊动了它们,用手逆水慢慢地接近,便十有八九会有所收获的。如果连日干旱少雨,小溪会变得越发的浅了。这时你可以带一把铁锹,选择一个有利地形,用砂石垒一道小河堤,进行一个小小的“引水改道”工程。下游的溪水干了,小鱼在浅浅的小水坑里急的噼里啪啦乱蹦。运气好的话,几个人一会儿就能收获半脸盆的战利品。
盛夏时节的正午,烈日当空,暑气蒸人。人们劳作了半天,实在耐不住酷热,都回家午睡去了。空旷的山谷和田野里了无人影,只有此起彼伏的各种虫鸣声响彻耳畔,这时正是抓蝈蝈的好时光。只身一人拿一只用干草梗编织好的蝈蝈笼,蹑手蹑脚的循声而去,不是在大豆秧的叶子上,就是在晒在田埂上的草木蓿柴捆上,准会发现一只碧绿的蝈蝈,正背朝着阳光欢快地叫着呢!趁其不备时,突然下手,捉住其项部,小心放入笼中。抓的时候须小心不要碰了它的发声器,否则就不能叫或叫声嘶哑了。回家后把它挂在屋檐下或园内的瓜架上,每天清晨喂一片鲜嫩的倭瓜花,这样就可以在家中听到它那欢快清脆的鸣叫声了。每当夜晚开窗纳凉的时候,窗外月光如水,远处山影朦胧,微风过处,送来一阵阵虫鸣声,会使你忘记一切烦忧,从内心里深深地感到自然天籁的美妙。
如果有兴致早起的话,可以在天刚亮的时候爬上附近的山岗。山上的草叶都挂满了晶莹的露珠,打远处一望,白花花的。不时有夜宿未起的鸟儿,突然惊起,倒吓人一跳。不一会儿,天渐渐大亮了,东方的鱼肚白也一点点地变成了绚丽的朝霞了。山下的村子里也渐渐有了动静,先是村东一家做早饭的炊烟慢慢升起,接着是村西一家,不一会儿便家家炊烟袅袅了。等到太阳从山顶上露出了笑脸,灿烂的阳光给小村落沐浴上一层金黄的颜色时,山下已是雄鸡高唱,人欢马叫,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了。
故乡的山野也是花的世界。雨量充沛的年景,满山遍野的野草就长得格外的茂盛,花儿也开得特别的鲜艳。那颜色鲜红一株株点缀在碧草丛中的是百合花;一片片如满天繁星的是带白边的石竹花;紫色的紧紧地包在一起,用手一拍,能发出清脆响声的是桔梗花;那淡蓝淡蓝有鼻子有眼睛的是翠雀花······置身于美不胜收的花的世界里,嗅着扑鼻的花香,真使人恍如梦境而流连忘返了。
屈指算来,离开故乡已有三十年了。其间虽然也回去过数次,但不是因为季节不对,就是行色匆匆,一直未能实现重温儿时乐趣的夙愿。即使有时间出去转转,眼前故乡的景色也实在是平常,全无了记忆中的神韵和乐趣。大概是因为整日忙于生计,那发现和欣赏美的感觉日渐迟钝了吧。但无论如何,儿时故乡的情形在我脑海里永远是鲜明生动的。
2011年3月17日改定(此文发表于2011年4月21日《中煤地质报》)